第四十三章:雪夜静宵双雄初争风,流水落花宰辅首议亲-《一世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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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也都沉默着,静静地看着乾隆。

    执政四十余年的皇帝慢慢地转向和珅,略带灰白的长眉下的眼依旧藏着人臣猜不透的心思:“十督抚,要惩办——依你的意思,如何办理。”

    众人心中都是一惊,乾隆是公开支持和珅要拿十省督抚开刀了?!但听和珅似行云流水般娓娓而道:“臣以为惟八字而已‘大事小办,小事缓办’。十督抚位高权重,又是封疆裂土,虽偶有贪墨但毕竟巡抚治理各省民生军政着功显赫——人孰无过?其实说句实在话,咱大清好比一大家子人钟鸣鼎食赫赫扬扬,而臣如子君如父,一子不孝可以赶,十子不孝若都赶走了,整个家就会散了——”舔了舔略微发涩的嘴唇,和珅继续道,“所以臣斗胆建言开‘议罪银’制度,谁犯了事儿,要查,但允许他们预交一笔银子赎他们的罪让他们留任将功赎罪——给他们一个悔改的机会!”

    一言惊四座——这不是等于公然地卖官鬻爵授受贿赂吗——还是堂而皇之地以国家的名义来实行!福康安至此才真地坐不住了,他此时才真切地感受到和珅玩弄权术手段之精深——他要打压阿桂不假,但却从没想过要真地得罪十督抚,那些大员们出那点子议罪银子是九牛一毛,谁犯了错立即交议罪银给国库抵罪?这不是无形中助长贪墨的歪风么?和珅立这个制度根本不为惩罚他们反而是大大地拉近与他们的关系!他起身道:“皇上,臣以为万万不可——此风一开,各省官员更加肆无忌惮,原本贪墨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如今用银子就能一笔‘议罪’,这还起什么约束作用!“和珅转过身来,平平静静地看着他道:“皇上将他们从微末小吏提拔为封疆大员,若有敢搜刮民脂民膏就是辜负圣恩——皇上既然可以让他富,自然也可以让他穷。他贪墨是取之于民,皇上如今就再取回来充之国库——谁贪的多就罚的多,这不也是警醒吏治么?所以臣以为,这议罪银制度,但凡总督巡抚以下四品以上官员都应通力实施!”

    行了。乾隆一见这二人又要争锋相对就头疼,一摆手止了议论——“和珅说的有理,阿桂还是老于军事疏于务啊~否则也不会比那些地头蛇给骗了,还上书要惩钱沣办他个妖言惑众的罪,真准了他的奏,还不天下哗然言路闭塞?不小惩大戒只怕不能服众。纪昀拟旨罢,阿桂罚俸三个月,撤去大学士一职,保留其一等诚谋英勇公的爵位,还是调去江南绿营练练兵罢。”顿了顿,似没看见众人呆若木鸡的表情,又道:“只是福康安说的也对,事关重大,容不得一点差错,否则这议罪银制度就成了朝廷一大弊端,须得一个可靠实城之人经手才好。”

    “奴才推荐一人,足以胜任。”和珅恭身揖礼,“此人已在隆宗门外侯旨,只待皇上宣召。”

    所有人不解诧异的目光中,只听得皂靴声响,一道瘦削的身影掀帘而入,在众目睽睽下对着乾隆伏下身子,三跪九叩:“奴才福长安见过皇上!”

    ——和珅侧过身子,隔着长安与福康安只对望了一眼,便目光淡然地越过了他,看向不知名的远处。

    他原也没想到长安会主动来找他。

    当年的事他从没忘记,可年少时的诸多纠葛,再也不是他如今汲汲追求的及至——如今的他不会拒绝任何一个有用之人的投诚与示好。

    福三爷,虽然和琳在你手下做事我放心的很,可毕竟今非昔比,我的手上也得有一个与此相若的筹码才是,对吗?

    和珅操军机权柄于一身,忙地越发脚不沾地,幸而乾隆亲自颁旨命人在军机处与养心殿间指了一处宫室供他起居,恩宠待遇一如皇子,拨了八名太监伺候,为首的便是与和珅识于微时的小贵子,如今在宫掖之中也是当红不让隐有后来居上的架势,抬头见了嘉郡王,忙极漂亮地打了个千下去:“奴才给王爷请安!”

    永琰平日在宫里素来是严谨持重的,待太监更是不假辞色,但此刻却似乎心情不错,一摆手命他起来:“和中堂呢?”一面抬脚就走,小贵子知道和珅办公时候不喜人打扰,起码也得通报一声,可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拦永琰,只得点头哈腰地跟在后面:“和中堂他刚刚才用了膳——”

    “小贵子,退下。”和珅听到声音已经打帘子出来,似乎并不意外见着永琰,淡淡地笑着打下千儿去,早被永琰一把搀起,扶进屋去,拍着他的肩笑道:“你今日好威风呀——议罪银,亏你想的出来!”

    和珅见他一脸热切喜悦似发自肺腑,不由苦笑一下:“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皇上七十大寿之前圆明三园要全线竣工,户部早拨不出一点银子了,十五爷,大清这家难当,我也只能和你说这句掏心窝子的话——别看如今钱沣捅出这案子天下大哗,实则大小官员贪污之数量规模远不止此!可即便将十省督抚一并撤换,这大清吏治也根除不了,望严重里说,这是大清自上而下的陋习,自乾隆初年改严为宽以来这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就是坐定了的!如今天下大富可国库没钱,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贪墨大家都有,谁捐的少就说明拿回自己口袋里的多,我就查他办他!”

    “我明白。”永琰在他面前坐下,面上容色表情在摇曳烛火下朦胧地一片深沉——“任他官清似水,无奈吏滑如油”大清官场如一淌混水,靠常理清规早就辖制不了那些阎罗小鬼——所以和珅才宁负天下骂名另辟蹊径去整治官场贪污之风——

    可哪怕世人皆谤你,憎你,毁你,也有我永远站在你身边,你总有一天能彻底忘掉那个不能纯粹来爱你的男人——这话诚然是说不出口的,永琰从未试过如此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只为能在他身边多留一刻的滋味,看了看和珅的气色,永琰轻咳一声,柔声道:“你这一年来委实太累了,才多大的年纪,已时时带了倦容,总是面青气弱的——我听人说拿不曾穿过线的南海珍珠磨成粉服了,最能调气宁神的——”从袖子中摸出一只沉香雕花盒,推过去,“我替你寻了一些来,这些叫小贵子早起替你现磨了拿滚白水调了吃下,另一半已经让穆彰阿送去你府上——”

    和珅一愣,忙起身揖礼,却被永琰佯装生气地一把拉住:“这是做什么,举手之劳罢了,你帮我那么大的忙,什么谢礼都是值当的。”

    其实要找那么多桂圆大小的南珠已是不易,更何况要从未穿过孔的,永琰是千番百计从他额娘那弄了好些又拿出自己所有体几叫内务府去四下置办来的——但这些话自然无谓去说了。

    和珅只得接过,却抬头看了永琰一眼,忽然道:“爷认为如今已是稳操胜券了么?”

    永琰先是愕然,随即尴尬一笑,他的确觉得如今十一阿哥因着母妃位份已是低他一筹,其余阿哥更是不堪一提。

    “八阿哥仁弱太过,只知道吟诗作对;十一阿哥热中权位,却叫皇上早有防他厌他之心,就如今情势来看,爷的赢面很大。但是十五爷你忽略了一个潜在的对手。”和珅替永琰斟了一盏茶,慢条斯理地道。永琰呆得片刻,颦着眉望向和珅,见他以指沾茶,轻轻地在桌上写了个“麟”字。

    他的同母弟弟十七阿哥永麟?!永琰吃惊不小,和珅却捧茶吃了一口,才缓缓地道:“如今令贵妃荣晋皇贵妃,只怕何时封后也未可知,你与十七爷就都是嫡子,你在他面前没有半点优势——而十五爷试想,三位哥哥封王后参与理政是理所当然,皇上为什么特特叫十七爷也‘军机处学习行走’?——他还什么差使都没办过!他如今年纪的确是小,可假以时日,若以十七爷的圣宠,你与他谁的机会更大些?”

    和珅一席话说的永琰冷汗都要出来了,他万没想到自己竟成了“灯下黑”,偏就是最想不到的人是自己最后的对手——

    “十五爷莫急。”和珅的笑有着奇异般的抚慰能力,“我原也准备近日来找你说这件事的——要赢十七爷不能在皇上令皇贵妃那边下功夫,而要另外找个靠山——找个能让你轻而易举地赢过十七爷的靠山!”

    永琰不解地看着他。

    “蒙古喜塔喇氏——蒙古八旗中最显赫的一支,与当年孝庄太后的娘家博尔吉济特氏都能分庭抗礼——娶喜塔喇氏的格格为福晋,就能立即拉开你与十七阿哥的势力悬殊!”

    和珅笑的依旧温暖和绚,永琰却仿佛一瞬间落入了冰窟窿中一般,周身轻轻一颤。

    ——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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